《流俗之地》里银霞叫的普乃，原来就是顾老师的疤面？

翻完很久了还是会想起银霞和那只猫的事，《流俗之地》的故事从来不是孤立的片段，而是把银霞天生失明的出身、胆小又聪慧的性格底色，还有她和细辉、拉祖的青梅竹马关系紧紧缠在一起的。那些藏在组屋嘈杂声里的秘密，那些被她用耳朵记住的路线和人心，都是从这些根基里长出来的，少了哪一样，都成不了后来的样子。
 
其实一开始读的时候，总跟着大辉“死而复生”的悬念走，以为故事会围着细辉一家的过往展开。毕竟小说一开头就写“大辉回来了”，一个死人光天化日出现在大街上，任谁都会好奇。但看着看着就发现，银霞才是把所有线索串起来的人。她住在锡都近打河畔的楼上楼，那座二十层的组屋曾经是城中最高的建筑，她和细辉、拉祖在那里一起长大，拉祖还教过她淡米尔语，给她讲象头神迦尼萨的故事，说神有四条手臂，断了一根右牙是为人类牺牲。这些细碎的事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，就像后来在德士电召台工作时，能把锡都所有路线和地名都背下来一样。
 
真正让我停下来重读的，是银霞在美丽园住的时候，遇到那只夜晚才出现的猫。她给猫取名叫普乃，用的是拉祖教过的淡米尔语，而隔壁的顾老师，却叫那只猫疤面。小说里写银霞怀疑这两只猫可能是太阳和月亮那样不同的，可又忍不住觉得，是猫看准了她失明，才把阴森和残忍的一面偷偷展示给她。这段描写我来回看了好几遍，银霞说“连你们开着眼睛的人都觉得这世界不安全，都必须活得小心谨慎，更别说我们这些看不见的人了”，这句话不是喊出来的，是和顾老师被困在电梯里时，轻声说出来的。那一刻才明白，她之前躲在楼上楼织网兜子，不肯再去密山新村的盲人院，不是胆小那么简单。
 
她去盲人院那段日子，一开始是兴致冲冲的，每天都很快乐，可突然就不去了。直到后来大选，大家都回老家投票，才揭开她不再去的原因——十六岁那年在盲人院被强奸了，她看不见对方是谁，只能逃离那个地方。这件事像根绳子把她捆在楼上楼，她织网兜子的时候，总支着耳朵听邻居的动静，听母亲和何门方氏咬耳朵，反而把楼上楼的人和事都摸得最清楚。而大辉的回归，也不是真的死而复生，只是当年离开了锡都，后来又悄悄回来，还去坝罗华小投了票。这两件事撞在一起的时候，才发现小说里的人都在逃，又都在找地方落脚。细辉从一开始跟着家人在锡都讨生活，到后来看着哥哥归来、朋友离散，也慢慢变成了沉默的大人；拉祖作为印度人的孩子，把信仰和语言带给银霞，最后却没能和他们一直走下去，他的死让银霞和细辉之间的联系也淡了许多。
 
银霞认世界，靠的从来不是眼睛，是耳朵。在德士电召台干了三年，锡都哪条路通哪，不用看地图，光听地名就能调度，混杂着汉语、马来语、淡米尔语的声音，还有庙宇里的法器响、组屋楼道里的脚步声，都刻在她脑子里。就像她和顾老师，也是因为猫才慢慢走近的。猫白天待在顾老师家，晚上就溜到她窗边找吃的，她叫它普乃，顾老师叫它疤面，原来就是同一只。这猫丢过一次又找回来，跟大辉走了又回来似的，银霞自己不也这样吗？从楼上楼搬去美丽园，慢慢敢把过去的事说出来，敢接受顾老师的好
 
小说完结得很平淡，没有什么大起大落。大选结束换了新政府，银霞跟顾老师说要结婚了。那些压在她心里的事，好像也慢慢松了点。拉祖不在了，大辉最后去了寺庙，改了名字过日子。细辉后来也成了家，莲珠混得不错，挤进了上流圈子，马票嫂就那样安安稳稳活到老，蕙兰也守着自己的小日子。这些都是银霞慢慢知道的，不是谁特意跟她说的，就是听邻居聊起，或者偶尔跟细辉通电话时听说的。银霞答应顾老师求婚的时候，真的不像什么结局，就像第二天还要去电召台上班一样，是很自然的一件事，不是什么圆满的交代
 
现在再想起《流俗之地》，最先冒出来的还是银霞摸猫的样子。她叫它普乃，这个名字是拉祖教的，藏着她小时候跟细辉、拉祖在楼上楼的日子。顾老师叫它疤面，大概是看到了猫脸上的疤，就像顾老师自己也有藏着的过去。这猫就像在他们俩中间搭了个桥。其实也不是说银霞需要谁来救，她只是需要一个能让她不用防备的人，就像对这只猫一样，不用怕自己看不见，不用怕说出心里的事。她最后跟顾老师说“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”，原来不是她要走进顾老师的光亮里，是她愿意让顾老师走进她的黑暗里